张学良传---肤施夜话
下了飞机后,张学良觉得,有点疲倦,胳膊、腿都有些发酸,好象不常劳动的人突然干了一天体力活似的。他过去不止一次地驾机冲向蓝天,坐汽车也总喜欢亲自驾驶,都没有这么累过。他这才真正体验到,开飞机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轻松,特别是在雾大或气候变化无常的情况下。
这天下午,他没有再出门,就在会谈地点清凉山下桥儿沟天主教堂附近的一个小院里休息。
中共代表也是顶风冒雪,从当时的中共中央所在地保安,骑着马,经两天长途跋涉,于当天傍晚才赶到肤施的。但护送人员和马匹都留在城外了,只有参加谈判的几位同志徒步进入了肤施县城。
当时,负责在大门外迎候中共代表的是张学良的卫队营长孙铭九,他只知道来的是级别较高的代表,但究竟是哪些人,由谁率领,却毫无所知。
中共代表是在天擦黑时才来到天主教堂门前的。他们一共五个人,走在最前面的一位,中等身材,人较瘦弱,但很有精神;他穿着黑色中山装(这天他和李克农均换上便衣了),眉毛浓而黑,目光炯炯有神。从他那行动矫健、气宇轩昂的神态看,他年纪并不大,可是却留着浓密的黑胡子。那时,他看到大门外有人迎接,急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,与孙铭九热情握手,并亲切地说:“辛苦了!”
“欢迎,欢迎,请!”孙铭九伸手让客,很有礼貌地把他们引进里面去。那时,他只觉得这位大胡子衣著朴素庄重,仪态沉稳和蔼,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,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,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恩来!
张学良与周恩来也是初次见面。过去彼此虽然都久闻其名,却无缘相会,今天在陕北一偏僻小城,得以握手言欢,坐在一起会谈,真是机会难得,所以二人一见如故,谈笑风生。对于西安事变和周恩来与张学良的最初的会晤,许涤新曾有简要的评述。他说:
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东北之后,救亡运动的火焰,遍及全国。我党向被蒋介石派来“剿共”的张学良东北军和杨虎城西北军,开展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。两军将士们的抗日情绪日益高涨,而蒋介石对两军的压迫也日益加强。在这种形势下,张杨两将军发动了震动全国的西安事变,活捉了蒋介石。四十一年后,西安和兰州的剧团都编排了壮怀激烈、慷慨动人的《西安事变》话剧。
在话剧里,当周恩来同志对张学良说到“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”时,张说:“不,不,我是一个不抵抗将军。”恩来同志说:“我相信,这个不抵抗将军的名义,你会自己洗掉的;我们也会帮助你洗刷。”恩来同志又说:“听说张将军不久前写过一首抒怀的诗。”张说:“周先生你也知道么?”恩来同志边笑边念:“极目长城东眺望,河山依旧主人非!”张说:“只是感慨而已。”恩来同志说:“张将军,我想借用鲁迅先生的两句诗奉赠:‘心事浩茫连广宇,于无声处听惊雷!’”剧本所写未必完全是事实,但在当时那种慷慨激昂的心情之下,《西安事变》剧本的这一段对话,是反映了当时全国人民坚决要求抗战的真实性的。②
笔者亦有同感。的确,在当时那种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形势下,这对话是反映了全国人民坚决要求抗战的心声的,是具有历史的真实性的。就说在肤施的这次会谈吧,双方也始终是开诚相见,推心置腹,是一次亲切、友好和相互尊重的会晤。
在会谈中,他们谈了很多的问题,但谈论得最多的还是民族的危机,以及如何制止内战、团结抗日的问题。张学良谈了他在国外的见闻,也谈到了他的一些胡涂的认识,他毫不避讳地说:“前些时我到欧洲游历了几个月,开阔了眼界,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,但也接受了一些不好的东西,如在意大利的时候,有人对我说,你们中国英雄太多了,但应该象我们拥护墨索里尼一样,不要互不相下。所以我一度认为意大利与德国之复兴,主要是由于人民全心全意拥护领袖,使领袖有充分力量克服救国途中的障碍。我国人民若要救国,也得如此。所以我回国后,是竭诚拥护蒋介石做中国领袖的。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,我的信念动摇了,深感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腐败,靠国民党来救中国是没有希望的。而对墨索里尼的办法还存在幻想,认为法西斯主义可以救中国。后经与刘鼎和李克农先生交谈,才知道自己想错了,这个观点是站不住脚的,而思想上却也还有一些矛盾,特将这些想法谈出来,向周先生请教。”
“哪里,哪里,咱们共同研讨,共同研讨吧。”周恩来一直静静地认真听张学良谈话。他有个特点,一般是不随便打断别人的谈话的。但听他这么讲,也立即作了谦虚的表示。 www.qz26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