瞬间中的永恒——苏东坡诗片断随感

一次上公开课要讲苏东坡的词，于是乘着机会看了几本关于苏东坡的书，其中一本就是林语堂的《苏东坡传》，开始就被一段话吸引：“我们未尝不可说，苏东坡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，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，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，是散文作家，是新派的画家，是伟大的书法家，是酿酒的实验者，是工程师，是假道学的反对派，是瑜伽术的修炼者，是佛教徒，是士大夫，是皇帝的秘书，是饮酒成瘾者，是心肠慈悲的法官，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，是月下的漫步者，是诗人，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。”也许再多的称谓也无法概括尽这位富有创造力，守正不阿，放任不羁，令人万分倾倒而又忘尘莫及的高士。因为丰富质朴的人性，更接近自然的本身，有他的书或者关于他的书在手上就是一件乐事，让人觉得充盈、丰沛。

“我若说一提到苏东坡，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，也许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了。苏东坡的人品，具有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的深厚、广博、诙谐，有高度的智力，有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——正如耶稣所说具有蟒蛇的智慧，兼有鸽子的温柔敦厚，在苏东坡这些方面，其他诗人是不能望其项背的。这些品质之荟萃于一身，是天地问的凤毛麟角，不可数见的。而苏东坡正是此等人！”林语堂如是说。而我这样一个愚钝的人，更是无法从他汪洋恣肆的篇章中去作概括，只消去亲近他诗文就可以了，信手拈来，也是指有余香。

苏轼的好友王巩（字定国）因受使苏几遭杀身之祸的“乌台诗案”牵连，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。王定国受贬时，其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。元丰六年（1083）王巩北归，出柔奴（别名寓娘）为苏轼劝酒。苏问及广南风土，柔奴答以“此心安处，便是吾乡”。苏轼听后，大受感动，作词以赞：“常羡人间琢玉郎，天教分付点酥娘。自作清歌传皓齿，风起，雪飞炎海变清凉。万里归来年愈少，微笑，笑时犹带岭梅香。试问岭南应不好？却道，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词中以明洁流畅的语言，简练而又传神地刻画了柔奴外表与内心相统一的美好品性，歌颂柔奴身处逆境而安之若素的可贵品格。吾乡何在？在心安处，使我不由想起他的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，同样的旷达、清远。

在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中，他写道：“人生到处知何似？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，鸿飞那复计东西？”人生像什么？飞鸿踏雪。一切皆为偶然、虚幻，无论功名利禄，还是痛苦灾难，所以还有什么可以悲喜的呢。我想，只有内心有着宗教般宁静的人，才能如此泰然地看待人生吧。“梨花淡白柳深青，柳絮飞时花满城。惆怅东栏一株雪，人生看得几清明。”这是他和李白的不同。李白一辈子也不明白这个社会是怎么回事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所以他是谪仙人。苏轼呢，春来春去，盛与衰，他将人生看得几清明，因为看透，所以通透。他想归哪儿？归于心。不同于曹操的天下归心，而是自归于心。苏词的豪放、清旷可见一斑了。

“山下兰芽短浸溪。松间沙路净无泥。萧萧春雨子规啼。谁道人生无再少，门前流水尚能西。休将白发唱黄鸡。”人生可以再少，青春可以永驻，大可不必为日月变迁，人生衰老而叹息，流露出苏东坡积极的人生态度，而那一首《江城子》（老夫聊发少年狂），更是流露他虽遭贬谪，依然渴望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。然而，他终究是那个随性的苏东坡，不善也不屑官场的逢场作戏，只是纯然地做他自己认为该做的事，为我们留下了壮志难酬的《念奴娇》，让这赤壁怀古的忧思绵亘了千年，一叹再叹……

奇才的苏东坡，他的文字如此充满魅力，对他而言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，“东坡先生非醉心于音律者，偶而作歌，指出向上一路，新天下耳目，弄笔者始知自振。”（王灼云《碧鸡漫志》），余秋雨在《文明的碎片?苏东坡突围》中说苏东坡是“中国古代最高贵，最亲切，最有魅力的文人”……

无需多说了，还是让我们去读他的诗文，在千年流转的时空中，作会心的一笑吧。